“七弟，大哥来信了？”白羽笙推门而入，身边并没有秦离。
“三哥，我以为你会让秦离一同听信。”白喻微微颔首，对他笑道。
“本来是想这样来着，但是他身上还有伤，伤口太过骇人，好像还是旧伤。他是个南方人，似乎不习惯咱这冷清的天气，所以我就让他回去躺着了。怎么？唐兄不在？”白羽笙兀自坐下，拿起桌上满是针孔的信。
大哥一直教导，兄弟之间要相亲相爱，自从白喻双目失明之后，大哥和二哥两人创了这盲书，全家人一同来学，遂成为了七兄弟之间的暗语。
白羽笙那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，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“真是巧了，大哥说百里其华也正在京城，我觉得，我有必要去找他确认一下。我准备和唐兄一同前去。三哥，就由你去说服祁歌吧。”
“恩，也好，去年听闻祁歌出宫之后，我还在洱海，没顾得去看看她。她最近过的怎么样？”
“恐怕你是想见她，也见不着。去年她出宫后，大哥寻了寻，她似乎是特意躲着大哥，谁也不见。过了阵子才发现她在城南郊的松闲学堂里寻了个教书先生的职位，自强如此，不见我们兴许是有自己的苦衷，大哥便不让我们去叨扰她。也许待她解开了心结，便会来见我们了。”
“希望这次去见她不会被她给赶出来。”想着要见故人，白羽笙忍不住开起玩笑。
白喻嘴角轻弯，笑道：“谁知道呢。”
昨日刚刚下过一场大雪，积雪颇厚，祁歌戴上自己给自己织的厚厚的毛线“手套”，围上“护脖”，在院子里扫雪。
自个儿扫了一会儿，忽然来了兴致，将雪堆成了小鸡的模样。看着真正的小鸡胖嘟嘟的身子，在雪小鸡身上上蹿下跳，祁歌咯咯咯笑了一阵，笑着笑着忽又想到了什么，叹了口气，刚准备转身回屋，却撞到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上。吓得祁歌使劲儿往后跳了一下，一脚把雪小鸡的头给踩掉了。真小鸡心疼地在雪堆上用自己的尾巴胡乱扫着。最终还是挫败地看着自己的“尸体”。
“堆得挺好看的啊，这是什么？大尾巴狼？”来着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客人的意思，尽管是冬天也不着厚实臃肿的裘袄，一身青色的武者劲装，外面披着斗篷，头上青色的宝石抹额在雪的印衬下格外闪亮。
祁歌狠狠鄙视了一下这位没有艺术天赋的少年，咬着牙很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怒气道：“这是小鸡！我的松鼠！话说白三哥……你是怎么知道我，在，这，里，的！”
白羽笙完全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，特别开心地说：“哦？为什么一只松鼠要叫小鸡啊？听起来挺别致啊，哎你脖子上和手上是什么东西？能不能给我看看？”
看着伸过来的魔爪，祁歌就跟受了惊的松鼠一样又往后跳了一步，正好踩中小鸡的尾巴，小鸡发出一道响彻天地的叫声——“叽！！！”
“……因为……它的叫声，有点……与众不同。”祁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鸡，然后没好气地对白羽笙说：“跟我进来吧，有什么话进去说。我给你泡雪霁茶喝。”
“公主可真是有雅兴啊！不知泡茶的天山雪水从何而来？”
祁歌斜眼瞥了他一眼：“雅兴个球儿！警告你别再叫我公主。没看见门口堆的全是雪么？泡茶这件事你将就一下不就行了？”说完还轻轻哼了一声：“幸亏不是白老七，不然他知道我给他泡的茶就是门口的积雪，非得当毒药闹了他的命不可。”
这是一幢颇为别致的小院儿，规模不大，但是院中有个小小的池塘，上面结了一层不薄的冰，旁边有一棵粗壮的槐树，槐树下石桌石凳，还有一个木制的秋千，靠近院墙处还有一圈被雪覆盖了的花田，两株低矮的红梅刚刚结了苞。
白羽笙随着祁歌进入室内，室内并不是特别工整，显得略有些拥挤，靠东边的窗边有个炕头，上面堆满了纸张，还有一株正散发着幽香的水仙。窗台上有个做工十分精致的双凤舞天的香炉，但是并没有启用。
祁歌快速将桌上的纸张整理到一旁，让白羽笙坐在炕上，端来茶水，自己也跳上炕头的另一旁，盘腿让小鸡窝在中间。
“不愧是雪霁茶，用普通的雪水泡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。”白羽笙笑了笑，意有所指。“听说你当了学堂的老师，前几日我刚赶回京城，一直想着前来道贺来着。”说完从腰间拿出一把金色弯曲的匕首：“知道你警惕心强，我也是个武人，就把这柄匕首送给未来‘京城第一女先生’吧。这把匕首是我去年在云南偶遇一个南诏人，他将这把匕首赠与我，削铁如泥绝对不在话下。”
“哇，这么好的东西，他为什么要送给你啊。”
“我救了他一命，他说现在还有事要做，便将随身匕首送给我，意为随时以命相赠。”
“这么珍贵的东西，我可不敢收。”祁歌笑笑，将匕首送回白羽笙的手中。“他要报恩的人不是我，若是他寻恩来报，发现匕首在我手上，他肯定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。而且你这样把别人的性命随便转赠别人，一点都不合适。”
白羽笙一怔，将匕首收下：“你说的是。那礼物改天补赠给你。”
“你今天是特地来送给我礼物的？我觉得不像啊。”
“哦？那你猜是什么？”白羽笙眨了眨星眸。
祁歌恨得牙根发痒，对这种装傻充愣的人简直拿不出一点办法。
“随你便，爱说不说。”说完气得把脸别到一边去不去看白羽笙。
“就当是故人叙旧。你总不至于要赶我出去吧。”白羽笙喝了一口茶，继续道：“去年被贬庶后为何没来找我大哥？”
祁歌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就问的如此直接，羞了个大臊脸，说话都忍不住结巴起来：“你……你，你就，就以为我是那种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人么？我也有自己的追求的！”
“倒不是那个意思，只是觉得，你如此痴恋我大哥，我以为你会抓住这个机会与大哥更进一步的。”
“我，我，我，我要做什么由我自己决定！而且那样做也太无耻了点，我做不到。我想等我自己安定了以后再去找他。”祁歌的脸已经红的与衣服同色了，她也很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，慢慢开口道：“你们都以为我是那种女子么？我又不是为了追求白大哥才出宫的，我是为了我自己。而且，我不想让他同情我。”
“你们都知道我喜欢白大哥，我希望用我自己的方法去争取，我才不要他同情怜悯我，那样就像是……我依赖着他似的。”祁歌掰着自己的食指，眼中有一丝淡淡的出神。“白大哥这么优秀，我既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，也不想依赖着他生活，因为他的脚步太快了……我如果跟不上他的脚步的话，我觉得会被他厌烦的。”
白羽笙睁大眼睛看着祁歌，一时觉得眼前的话题突然转向了自己不太懂的方面。
“说了你也不懂……你还喝茶么？那雪霁茶是绑着小鸡的尾巴上送过来的，我估摸着应该是白大哥送的，我现在可买不起这个……”
“我大哥？”白羽笙难以置信地反问了一句：“难道不是齐兄送来的么？”
正往茶杯里倒茶的手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，撒了几滴掉落在桌子上。祁歌恍惚了一阵，很快掩饰了过去，但是不敢抬头注视白羽笙的眼睛。
“你……你说未清呀。他现在应该正忙着处理国事吧，肯定连我住在这里都不知道。怎么可能是他送的呢。”
白羽笙看着眼前丝毫不懂掩饰的女子，瞬间明白了齐兄的地位，忍不住替他哀叹一声。
“……我，我去给你泡茶。”祁歌从炕头上跳下，下地的时候差些摔了一跤。
“我在叹某人的一番心意全部付诸东流。”白羽笙清亮的声音透出些凉意：“大哥知道你不想见他，便告诉我们不去叨扰你，让你自己主动来找我们。你的这个宅子，以前曾经是未清的姑姑嫁人后住的地方，我小时候曾经和未清来过此地。你所在的松闲学堂一直以来都是宁王赞助开设，这些你曾了解？这窗台上的香炉——许是前不久刚送来的吧，你可知道，我前几日刚刚在云香阁门口见过齐兄？”
茶杯掉落在地发出尖锐的声响，祁歌的表情有些木然，这个表情掺杂了许多——疑惑，错愕，不敢置信，甚至还有一丝“果真如此”的感慨。
“知道你不爱受人恩惠，所以你这一年来都没有见过他吧，他都是在偷偷送东西给你。如果你知道这是他送的话，你一定不会收下。”想到未清最近的遭遇，白羽笙的眉头皱在了一起，对祁歌说的话更像是质问：“你只知道一味拒绝他，你可知他为了你牺牲了多少？难道这样对他来说不会太过残忍么？未清这样的男子，外冷内热，我想你从小便与他相处，了解的肯定比我透彻。他这样固执的人，认准了一件事，便会奋力去做。中途遍体鳞伤也不会说出一个疼字。最了解他的人是你，他最爱的人是你，可伤他最深的人也是你。”
过了许久，祁歌才僵硬地转过身来，看着白羽笙，鼻尖和眼睛有些泛红：“我觉得，既然我喜欢上了白大哥，就不应该接受未清，要斩，便斩的干脆一些。拖久了，对未清才是残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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